北京猿人的言论,引起了周国兴又一次在媒体上的发言。触动周国兴的是这篇文章的一些影响,“这篇论文宣称北京猿人的生活年代应为距今77万年,而不是过去所说的50万年,以致有声音呼吁改写现行的教科书,我觉得这不是一种准确的科学精神。”
周国兴是古人类学家。他生活中的大多时间不是现在,而是万年之前,甚至是百万年前。周国兴曾着科普着作《时光倒流一万年》,而这也浓缩了他一生研究的兴趣。
1 挑刺“北京人”新研究“我一开始就将科普作为重要正业。”相比很多拒绝直接参与科普活动的科研人员来说,周国兴是个例外。“我很理解我的同行,因为现在职称评定中,科普写作是不纳入的,自然就没有那么多科学家愿意来写科普文章。”
北京猿人
1971年,周国兴到浙江杭州参加筹办“劳动创造人”展。“这个展览的主题是人类起源,但涉及到生命起源与生物进化的方方面面,那时我的主要任务是撰写大纲、版面说明文字,乃至讲解词的文字稿。”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科普成了他的“正业”。
也正因为对科普的热衷,周国兴喜欢对一些科学成果“挑刺”,类似此次北京人年代的新发现。“这关系到大众的认知问题。”周国兴觉得澄清一些问题是自己的职责。
此前杂志刊载了《用铝铍同位素比值(26Al/10Be)埋藏方法测定周口店直立人的年代》(以下简称《铝》文)一文(详见3月22日本报B14、B15版)。科学研究人员宣称通过测年法测出,北京猿人的生活年代应为距今77万年。但在周国兴看来,这个结论站不住脚,我们的教科书还不至于要修改结论。
周国兴指出,北京猿人生活年代的研究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早期,我国学者裴文中、贾兰坡等便对周口店遗址的哺乳动物群、人类化石与石器、植被进行了综合研究,并参照欧洲第四纪冰期进行分析,认定北京猿人主要生活在更新世中期,第一间冰期。上世纪80年代,中国科学院多个研究所采取许多年代测定法,测出了北京猿人生活在距今70多万年至20多万年之间。但在通常表述上,为了简化,取了一个中间值,“说是北京猿人生活在距今四五十万年前后,而距今20万年与70万年的说法则比较少提。”
北京人头盖骨
事实上,周国兴对于新方法是持有包容态度的,但对于此次测定北京人所用的铝铍埋藏测年法却颇有微词。这种怀疑是由《铝》文公布的测量数据而产生的。《自然》杂志发表的《铝》文公布了10个数据,最后从中选取了6个数据,算出了77万年这一年代,周国兴认为这些数据很难说服人。其中,根据公布的数据,周口店第6层的年代为278万年前,第7层为100万年前,第8层至第9层按几个数据的平均值应为90万年前,第10层为75万年前,第12层为62万年前,第13层为31万年前。“为什么越往下的地层越年轻,越往上反而越古老?是不是整个地层来了个大翻转?此外,这些数据有很大的误差,最大的误差为74万年,最小的误差也有16万年。”
“有人劝我有反对意见,那就去学术杂志上发文章反驳,但这关系到大家的认知问题。”周国兴说,“我会发表正式论文进行讨论,我也会建议在今年纪念北京人第一头盖骨发现80周年上,组织一项专题讨论,但在报章杂志上就北京人年代连篇累牍发表不适说辞时,作为科普作者有必要及时进行澄清。”
2 偶然得到头盖骨
“我对古人类的兴趣也是从怀疑的角度开始的。小时候,我心里就有疑问,北京人怎么会出现得这么早。”周国兴回忆高中时的一本书和一个头盖骨决定了此后的一生。当年周国兴读到裴文中先生写的一本史前考古知识科普读物。书中谈到了劳动创造人、中国猿人、石器时代等知识。疑问也由此而生,“中国猿人生活在几十万年前,如何知道的?瞎猜的吧?”
北京猿人
正在周国兴被种种名词困惑时,他又偶然发现了一个头骨。周国兴记得那是一次午饭后,他去奶妈屋后荒地溜达。“那时是冬天,在枯草丛中有一坟头,坍塌处露出一口破棺,半露出一个人的头骨。”当时他也不觉得害怕,蹲下身拨弄一番,并决定将其带回家。于是,他找来一张旧报纸,包好带回去,还洗刷得干干净净的。
那一次偶然的发现,注定了周国兴的生活重心将围绕着“时光倒流一万年”了。1957年,周国兴考取上海复旦大学人类学专业,师从吴定良教授专修体质人类学。至此,数以千计的人头骨和人骨化石在他手上经过,其中就有元谋人。
1965年5月1日,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研究所的青年学者钱方等几位年轻地质工作者,在元谋盆地的旷野中细心寻找。在得到当地一位牧牛老人的指点后,他们来到上那蚌村附近的山沟里寻找化石。当日下午5点左右,在上那蚌村西北约500米,距大那乌村东约200米的一座小山包下部的褐色黏土层中,钱方等人发现了两枚浅灰色,石化程度很深的人类门齿化石。1972年2月,这一重要发现正式公布于世。
两枚牙齿化石的发现让我国历史的第一章节改变了主角。经科研人员用古地磁方法等科学手段测定并经众多专家严谨的科学研究,确定这两枚人类的门齿化石时间距今170万年,定名为“直立人元谋亚种”。
不过发现还没完。1973年,周国兴也赴云南元谋盆地进行野外考察,并参加元谋人化石产地的发掘。恰恰在那一年,周国兴等研究人员发现了石器和炭屑,“这就引发了用火问题的探讨。”
猿人用火(资料图)
周国兴认为,元谋人是生活在距今170万年的早期类型直立人代表,是中国已知最原始的人类。由于在发掘元谋人化石产地时,地层中发现大量的炭屑,以后又找到零星的烧骨,周国兴提出这证明元谋人有火的痕迹。“或是天然火,或是人工用火的遗迹,而我一开始倾向于人工用火的可能性大些。”周国兴解释说,这是由于炭屑、烧骨是与人化石、石器伴生的。从其他古遗址来看,炭屑或烧骨几乎都出现在有人化石或文化遗物的遗址中,那些仅有动物化石的地点里,几乎还没有发现过炭屑或烧骨的存在。此外,元谋人化石层里的炭屑是密集的,但分布面很有限,如是自然火,当会有广泛的分布才是。当然元谋人是否真的用火,周国兴认为还须寻找更过硬证据才行。
3 野人不存在,但有神秘感很好
对古人类的研究让周国兴也接触到不少野人“传奇”,这与周国兴一生两大嗜好有关,喝酒、探险。直到今天,周国兴还是鼓励年轻人应该多到野外去旅行。
1953年,新西兰探险家希拉里成功地登上珠峰后,喜马拉雅山区存在“雪人”的传闻登载在当时的报刊上,引起了周国兴的。“我一开始觉得,野人可能确实存在。”不过,周国兴那时也开始问自己:“野人”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它是什么?如果不存在,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存在“野人”的错觉?“我们总要知道这个原因吧。”由此也有了周国兴长达50年的野人探索之路,开始从人类学角度对“野人现象”进行探索。
野人(资料图)
1983年到1984年间,周国兴应邀前往新疆调查古人类化石,对帕米尔地区的“雪人”踪迹进行实地调查,结果没能找到任何有关“雪人”存在的真凭实据。
同样是在上世纪80年代,云南西南边境的沧源和西盟等地不断传来猎取到当地人称为“狜”的“野人”的消息。当时周国兴正在云南进行野外考察,他颇感兴趣,就打电话到当地有关部门了解情况,才知道打死的“狜”都是有尾巴的,那怎么是野人呢?
其间,周国兴有幸找到了“狜”的一些实物标本,才确定沧源和西盟等地的野人实为短尾猴。那是1980年春节勐来公社一位佤族小学教员猎获的一头高约1.2米的“狜”的一只左脚掌以及1982年在班岩公社猎获的“狜”的头骨标本。这两件实物曾被鉴定为“合趾猿”的脚掌和“最大的灵长类”或“猿”的头骨。
如今,在周国兴看来,关于野人,大概有95%的概率判断其不存在,剩下5%的线索还需要我们去探索。之所以要保留这5%的神秘感,周国兴更多的是从科普的角度来考虑的,“要给孩子们留一些神秘,好让他们有兴趣去探索。”
现在一些地方政府非常热衷于寻找野人,对此,周国兴也有一个很清楚的判断:那是受到地方利益的驱使而进行的炒作。对于之前一度受到高度的“巫山人”,周国兴也觉得存在很大问题。他认为那些被认为是人类化石的化石材料根本不属于古人类。“还有人找外国人来研究它,但那人对标本见得还是太少了。从牙齿和颌骨残块的形态来看,那明显不是古人。”周国兴显得有点气愤,“把不是的东西拼命说是,会造成很多混乱的。”
周国兴 古人类学家
■ 人物名片
周国兴 古人类学家。对于中国史前文化的起源,主张“多源论”,在学术上最早正式提出“长江流域亦是中华古文明摇篮”;在河南许昌和云南元谋发现了两个中石器时代的重要遗址:灵井遗址和大那乌遗址。在对云南元谋人化石的详尽研究及在元谋盆地所获丰富资料和科学论证的基础上,将中国历史的开端坚实地推前到距今170万年以前。鉴于他在“促进旧石器考古学、古人类学和第四纪哺乳动物学科所做的贡献”,2002年获得“裴文中科学奖”。在博物馆学的研究与实践中,经他倡议与参与,筹建了9座博物馆。